2007年9月27日 星期四

夜讀穆旦

久違而徹底的深夜失眠,遂放棄起身找書看。很奇怪地,搬家到比較清靜的地方後,又好似文明初啟般地閱讀量大增,過往累積未看的書,逐一拿起來消之化之,往往不倦地又密集回頭讀一次。人體自是奇妙,五官所能感受有限,於是一感少了,另一感便可以再多吸取一些,這總令我想起開混沌七竅的故事。

閱讀,也是某種令人目盲又執迷的欲念吧。尤其是夜讀,夜讀的氛圍往往令人浸淫而忘返、忘記隔日仍然得起身工作、經營日常。

夜深而讀書,又跟夜前讀書感覺不同,題材得慎選,還得配合當晚心情。以前在學時,心臟夠強也喜愛自我折磨這回事,常既放Michael Nyman又看格雷安葛林,然後以禱告作結,隨著夜色漸濃、夜氣芬芳,兀自在那邊沈重著、淒涼著,而不管能否承受與否。

而今時卻不同往日,顧慮頗多。俗務杳杳,諸事不順,所以便怕讀楚辭、李賀詩,怕不順心的自己,畫虎不成把器量都讀得超級狹小而怨天尤人。對傷悲感到厭乏了,便怕讀李商隱,又怕一吟再增添幾絲白髮。手邊沒有李白詩,此時讀李白是合宜的,但可惜沒有任何紙本,而他的刀兵與豪邁,不適合在電腦上讀。

想來想去,於是揀了一本穆旦詩集,從第一頁開始讀,邊拿筆抄著。(暗紅字為邊抄心中對白)

〈野獸〉
如此命題,即是驚悚)

黑夜裡誰叫出了野性的呼喊,
是誰,誰噬咬它受了創傷?
在堅實的肉裡那些深深的
一開始即是如此強烈的意象,堅實的肉,對比出咬痕的深,黑夜中的戰怖驚人,沒有看見另一隻野獸形象,卻以抽象聲音的嚎叫開場,恐懼比任何恐懼都更凶猛更駭人)
血的溝渠,血的溝渠灌溉了
翻白的花,在青銅樣的皮上!
(三種強烈與反差,血色鮮豔無匹,對比出白森森的傷口,一生一死然而此時意趣顛倒,血是生命之河灌溉生命之花,然而血的河床此時卻是幽暗冥河,種出了死亡之花,青銅象徵著某種死亡與冷硬,跟白花的軟調與血液的流動都成為極鮮明的落差)
是多大的奇蹟,從紫色的血泊中
它抖身,它站立,它躍起
風在鞭撻它痛楚的喘息。
(風之微弱對生命燭火將息的野獸來說,卻也是霹靂雷驚)

然而,那是一團猛烈的火焰,
是對死亡蘊積的野性的兇殘,
在狂暴的原野和荊棘的山谷裡,
像一陣怒濤絞著無邊的海浪,
它擰起全身的力。
(開宗明義的嚎叫、翻白的傷口與咬痕、獸與獸、獸與自然之間的張力到這裡到達頂點,抄寫到這裡,背脊發涼又汗毛直豎,感覺一種危險的逼近,就像小提琴弦即將斷裂的前一秒,其聲如絞。)
在暗黑中,隨著一聲淒厲的嚎叫,
它是以如星的銳利的眼睛,
射出那可怕的復仇的光芒。
(而其力如刀。)




2007年9月26日 星期三

原點

想來想去,畢竟我是老人了,巨蟹座某種貪舊棄新性格發作,所以還是用google這邊的blog。

部落格名字取為「原點」,是因為這二字有反璞歸真之感——當然不用像古時候理學家看到草長般、故做姿態地稱讚生命原始的好處。但是,專注寫東西,而又能夠放棄炫耀文技,幾乎是道德性的難題了,我自己就離此很遠,所以取名為此,當成一個美好的目標。

我已經太久沒有寫作了,久到可能友人會禮貌性的懷疑(而不敢問出口)我是否已然放棄,然而也並非如此,我想,我只是以前說得太多,而真正需要沈澱與休息而已,而現在,則是什麼都不講了幾年,似乎也需要透點氣。

拾起久違的筆,似乎又回到原點,我記得第一次聽到鋼筆尖劃過紙的銳利聲音與墨水的味道,而手指猶然不穩。

回到原點,戒慎恐懼之——而戒慎恐懼,也未嘗不是件好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