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11月25日 星期五

重唱的魔力

香港人很奇特,步調極快,卻又在許多不可思議的地方表露他們的深情款款與懷舊,例如那些濃烈的流行歌曲。

大抵是粵語有八個音所以在音感上更多元,所以我覺得香港人的感性都在這裡了。

香港歌曲往往像一場急促的宴會,第一道馬上上主菜,上晚了沒有人有耐心等,所以我們常聽到的曲式是很短的前奏後,情緒馬上急轉直下、毫無鋪陳地進入副歌,此以港劇主題曲為最,近例有謝安琪的《兩生關》,這曲實在很令人失笑,因為謝安琪的唱法十分文藝,所以聽眾會看到謝安琪一本正經又細膩地唱著不三不四的歌詞如:「就為了酒色私利慾和求,回贈我開鋒的匕首。」好聽是好聽,突兀但因為音色仍鏗鏘,還算合理。

港人的懷舊更奇特,他們似乎藉由一再的重唱去詮釋時間或記憶這件事情,這在一個那樣高度商業化的社會裡,連走路或食麵都匆匆忙忙,卻有時間一再重複往日戀愛記憶,實在令人費解。我們很少看到蔡依林或周杰倫在演唱會時重唱《一剪梅》,但是香港歌手卻有很多重唱過去經典的例子,這些歌曲在他們的重新詮釋都有不同的面貌,我自己很喜歡陳百強的《等》,後來發現許多人都唱過:張國榮、李克勤、謝霆鋒、王傑、容祖兒,每一首《等》都那樣的淒楚,彷彿每位老中青歌手都失戀過數十次,悔恨地等過數百年,每個男女老幼都:「還含著笑裝開心,今宵的你可憐還可憫,目睹她遠去,她的腳印,心中永印。」

這些例子不勝枚舉,《玉蝴蝶》、《喜帖街》,妳唱我我唱妳,藉由唱彼此的歌,苦澀與青春共享、時空共震互相交疊,當梁詠琪都唱起TWINS的「戀愛大過天,想不想也日夜懷念,連甜夢也不夠甜」時,兩代少男殺手身影重映,誰能說不夠甜美。

而許多老式粵曲我也是聽新歌手而學來的,例如《舊歡如夢》那種黑白年代的粵曲,許多香港人也都琅琅上口,為什麼呢?古巨基也唱過,羅嘉良唱過,李克勤更唱過幾百次,這帶點俗氣的歌曲,就在一次次重唱中有了現代感與生命的延續。

另一首我很喜歡的許冠傑的《印象》,也有梁詠琪、關淑怡、王傑的版本,都各有特色,梁詠琪那時大抵上跟鄭伊健蜜運中,唱得十分羞澀有說服力,很像少女第一次見到心上人。而關淑怡的詮釋十分藝術性,陽春白雪難以常聽,但卻像深夜中有人在細訴些什麼,聽一次就令人難以忘懷。

而王傑是一個很奇特的例子,他自己非常喜歡許冠傑,包括改編《天才白癡往日情》成《為了愛夢一生》,他亦是不斷的重唱許冠傑的歌曲,在2001年香港演唱會他將《印象》、《雙星情歌》、《斷腸夢》和《為了愛夢一生》作了非常有情感的組合,他把雙星情歌和斷腸夢各截一段混成一首歌,讓這兩首古典情調的曲有了新的面貌,當他唱到:「心兩牽,萬里阻隔相思愛莫變,離別今朝似未見,明日對花憶卿面。」時,七四與七五、2001年與此刻,四個時空藉由歌聲的力量瞬間揉轉為一——每個年代每個人,都悠悠回到這古典的音節上一起嘆著:「明日對花憶卿面」,這就是重唱的魔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