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在台北的櫥窗遇見自己》
我在台北櫥窗裡遇見了我自己
他右手緊握著什麼朝向這邊而我
下意識地退後了好幾步
他緊握什麼的右手指向我的腦門
我不懂那真正指涉的是什麼
或許是我眼珠朝向的黑暗
或許他真正指涉的是我頭顱裡那片無比骯髒的海洋
或許他指涉的是一種形上學式的、對圓的恐懼
但其實他只是奮力地,嘗試為我指出一個回去的方向
我對他開槍
然後任憑玻璃在身後割破空氣、割破無數顆
往地表深處陷落的太陽
那每一片發燙的玻璃,鑽入我的掌心從
靜脈往心臟的方向迅速扭動,它們在
體內繁殖出一種肥大的聲響——
一種不停溢出的罅漏
於是我用襯裙裝飾它們於是我用領帶裝飾它們
於是我刷洗假牙於是我修剪鼻毛於是我舔去菜渣
於是每天我清早都想盡辦法修飾出一張
那可以出門的,人類的臉
在途中,車廂在油亮的鐵軌上靜謐滑動
車門不停開闔,吞吐出一群一群,跟我一樣的它們
一排排陳列整齊的雞蛋糕
一排排陳列整齊的公事包
一排排陳列整齊的瓶瓶罐罐
宇宙真美而,它們繼續在鈴聲與鈴聲之間和諧跳舞
慣性閃閃發亮,路牌們引領它們到達辦公室的方向
那裡有著它們全部崇拜的神祇與生活
而且絕對毋須擔憂在那裡會
再度在櫥窗裡遇見,我自己